从宁波出发,走荷梁线、密北线,可至海曙区章水镇杜岙村。 密北线,原本从章水镇密岩村开始,沿大皎溪,过杜岙,通达余姚市四明山镇北溪村。 2003年,宁波市修建周公宅水库,密北线被阻断,改走细北线,杜岙村,成了密北线上的终点村落,也成了周公宅水库下游的第一个村庄。 杜岙村风景优美,空气清新,我曾多次来这里采风观光。 这一次,我邂逅了村中老人徐春法先生。
徐春法先生出生于1934年3月4日,在兵荒马乱、战火纷飞的年代,度过了艰难的童年和少年时光。 年事渐高的徐春法先生,对发生在那些年代的事情,刻骨铭心,而其中至为难忘的就是日军入侵杜岙。 1941年5月底,日军四百余人分兵六路,进犯大皎,其中一路日军,就是从龙观乡的茶耷村方向,翻山下来,到达杜岙村,再合围大皎村。 六路日军对大皎村形成包抄之势,其目的就是围剿当时的鄞县县长俞济民及其率领的抗日武装力量。俞济民从1939年开始担任鄞县县长,是鄞奉游击部队的指挥官。 日军有精准的军用地图,而且逼迫当地老百姓带路,所到之处,烧杀抢掠,罪恶滔天。 杜岙村当时也有抗日武装人员驻扎,队长姓罗,人称罗队长,杜岙祠堂用作了仓库,日军到杜岙也是为了抓捕罗队长,但是罗队长从下严村翻山,成功突围。 日军焚烧了杜岙祠堂,也焚烧了抗日武装人员存放自行车的房屋和抗日人员的家。 至为惨痛的是,抗日队伍中有一对夫妻,是从外地来的,他们被日军俘获后,绑在树上,浇油活活烧死。在艰苦卓绝的抗战史上,还有多少无名英雄,不知魂归何处。 当时年仅七岁的徐春法,家人让他躲在桌子下面,桌子上再盖上棉被,以此躲避祸乱。 日军扫荡杜岙之后,六路日军合围大皎村,所犯罪行,正如大皎毋忘亭内的碑文所载,“奸淫掳掠,无恶不作,继而泼油纵火,焚烧村庄。大火烧毁民房一千六百余间,此四明古村顿成瓦砾废墟。大皎乡民被杀被烧死者二十余人。劫后,村民三百余人,四出流浪求乞,此实为我县之空前浩劫。” 原大皎村人,同样八十多岁的杨秀卿老师,她的外婆家,就在杜岙村,她深情回忆说: “当年祖屋被日寇焚烧,到外婆家杜岙村,租房栖身,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,十余年间八易其所。我今八旬,做噩梦必是童年时破旧脏乱的记忆。” 时局动荡的年代,徐春法加起来只读了八年书,学校三易其地,读书时断时续。 徐春法开始在杜岙祠堂读书,祠堂被抗日武装用作仓库之后,学校搬到了里宅的一户人家内,再后来又搬到年岙村内。 徐先生至今还记得,当时学校的老师,特别是村中的徐志雄老师,与三五支队联系密切,三五支队特派员王圣章,经常到学校落脚。 内战时期,三五支队的陈沃、王彩英、周民大等人,在学校设了一间密室,专门用于印发资料,其中就有“捷报”宣传单,用于鼓舞军民的士气和斗志。 当时印刷资料是用蜡纸油墨印刷,老师和学生禁止进入密室内。 当时十多岁的徐春法,组织上经考察,认为他思想进步,因此被选为捷报张贴员,徐春法可以进入密室,帮忙印刷,然后出去张贴“捷报”。 当时的徐春法,装扮成牧童的样子,天黑的时候就出去张贴“捷报”,如果有人问他干什么,就说去找羊。 徐春法在张贴捷报的过程中,从捷报中知道了全国各地陆续解放,三五支队撤走时,陈沃等人为徐春法颁发了一枚红色的纸质奖章,封面上印刷着一个很大的“党”字。 当时的徐春法,仅仅十多岁,岁月变迁,这枚奖章早已遗失,我们现在无法看到奖章的样子,徐春法先生少年时为三五支队所做的事情,只有埋藏在他的记忆里。 解放后,各地土改,徐春法家里有了六亩地,当时的杜岙村,隶属梅溪乡,在土改过程中,徐春法经常负责村里的会议通知和秩序维持等工作。 1951年,17岁的徐春法,被任命为梅溪乡宣传员,也是在那一年,徐春法加入了共青团,当时叫“新民主主义青年团”。 1952年,徐春法先后到集士港十三洞桥、章水密岩等地参加学习速成识字法。 1953年,各地成立互助组,徐春法担任记工员,同年底成立农业合作社,徐春法负责统计工作。 1954年,成立高级农业合作社,徐春法为社管委员会,负责物资管理。 1956年,徐春法加入中国共产党,并任支部委员,至今党龄63年。 大跃进时期,大办畜牧场,徐春法任畜牧书记,并学习兽医,还担任大队副书记,支委委员等职。 十年动乱期间,支部瘫痪 ,成立革委员,徐春法任大队革委会副主任。 1967年,大队创办木材加工厂,徐春法任副厂长,负责供销工作,当时主要制作文教用的桌椅,广播电台用的广播箱等等。 1969年,大队办了胶木厂,徐春法任厂长,业务涉及上海、河南、北京、四川等地。 1979年,当地建设东山电站,徐春法任施工员,负责打隧道、拦水坝、电站厂房建设等工作。 东山电站的拦水坝就在杜岙村旁的大皎溪上,筑坝截流,水位抬高,经北岸的水渠,从隧道穿山而过,引入下游的积水池,发电之后,水流重新回到大皎溪。 当时修建东山电站的条件异常艰苦,手工时代,筑坝、打隧道,危险重重。 修建电站对村庄的地理条件有所改变,有些村民不理解,甚至还产生过冲突,徐春法忍辱负重,历经三年的日夜操劳,东山电站终于建成了。 当时东山电站造价64万元,其中上级拨款6万元,其余经费由村办企业和贷款解决,1982年,东山电站建成发电。 东山电站从开建到现在刚好四十年,设备早已更新换代,徐春法先生来到年轻时挥洒汗水、拼搏奋斗过的地方,念及峥嵘岁月,久久不愿离去! 当年在电站门前种下的樟树,与电站同龄,也快四十年了,枝繁叶茂,遮阴蔽日。 曾经挥汗如雨,历经艰辛建成的东山电站,泽福世代人。 东山电站并入国家电网,现在每度电0.56元,电厂每年收入300多万元。 1982年,徐春法任杜岙村支部书记,当时分产到户,工作千头万绪。 徐春法先生在村中工作期间,还负责修建了村中的自来水工程,至今村中的自来水,村民全部免费使用,不需要支付任何水费。 前人载树,后人乘凉。徐春法先生,以及那一代人的艰辛付出,造福村民,世世代代。 1983年,徐春法到大皎乡工作,负责基建施工工作,当时的树德学校、卫生院、敬老院,以及乡政府周边公共设施,自来水工程等,都是徐春法先生当年负责修建,这些建筑现在大多仍在细岭村中。 1992年,撤乡并镇,大皎乡并入章水镇,年近60岁的徐春法回杜岙村工作,负责账务管理,直至1997年休养。 徐春法先生现在每月的劳保工资只有820元,好在儿女们都有所成就,老人生活衣食无忧。 八十多年岁月变迁,历经风雨,人生却已至暮年。 徐春法先生的经历,是千千万万的这一代人的缩影,吃苦至多,而享福至晚。 徐春法先生历尽艰辛,为杜岙,为当地,为社会,奉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,但是从未计较过回报! 徐春法先生说,为曾经所做的工作和付出,感到骄傲! 生于和平盛世的人们,很难体会到那一代人所经历的苦难与奉献。 和平盛世,来之不易,且行且珍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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